《珍珠港》 PEARL HARBOUR

這份報刊,是浩瀚無邊的文學大海中一個港口。在物欲橫流而精神貧乏的現代社會,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心靈的避風港,願這個海港能培育出一顆顆璀璨的文學明珠…… 美國夏威夷華文作家協會創會會長-黄河浪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灯下漫笔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追忆彭荆风老师

庄志霞

  当祖国南疆的太阳冉冉升起时,我们的汽车正行驶在云南高黎贡山险峻的崎岖山道上。全长600余公里、海拔3780米的高黎贡山位于怒江西岸,是横断山脉从梅里雪山、贡山以南转向西南延伸的一座支系山峦。它一部分为中缅边界的界山,一部分起伏于泸水、腾冲、龙陵、潞西县境内。

  凝望青山,我的思绪不由回到了云南老作家彭荆风老师在《孤城日落》中描写的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场腾冲之战……作为此书的责任编辑,我知道,这是彭老师历时十载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作品以1944年中国军队收复云南腾冲无比惨烈的战争为背景,以台湾慰安妇花莲和日本军官太野少佐的曲折关系为主线,揭示了慰安妇们极其无奈的生存状态和悲惨的生活场景……这是一部当时国内不多见的全方位、多角度透析这一领域众生相的长篇小说,它所展示的战争背景下人性与兽性的扭结和厮杀,为读者打开了回视这段历史的窗口。

  由《孤城日落》,我又联想到彭荆风老师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开始,即在中国青年出版社推出的反映滇南边疆拉祜族生活和边防军剿匪斗争的短篇小说集《边寨亲人》;收录了描述佤族、景颇族、傣族生活、反映解放初期边地人民向往新时代的短篇小说集《佧佤部落的火把》。1962年,彭荆风老师创作了反映苦聪族人民直接由原始社会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长篇小说《鹿衔草》。1979年7月,此书终于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这部长达22万字印数达58000的老作家新作,在十年浩劫结束后不久就被隆重推出,该书显示了作家梅开二度的蓬勃创作新生。

  在饱受政治运动磨难、包括7年牢狱之灾的22年间,彭荆风老师虽已心力交瘁,但还是抱病深入边疆生活,在极其艰难的困境中顽强地坚持写作。因为他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人民的事业终将会胜利。因此当华夏民族终于拨云见日,他的创作激情便也如日中升,光华闪烁。

  犹记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供职于江西省文联《星火》杂志社时,就通过李耕和陈希平两位师长的引荐,结识了出生于江西萍乡、时任成都军区创作室主任的彭荆风老师。承蒙彭老师的信任,编辑发表了他的短篇小说《寻觅》。作品通过讲述一位年轻的女出租车司机在一天中发生的故事,展现了普通劳动者寻觅真善美的心路历程……

  此后我们便一直保持着联系。作为一名编辑,我始终关注着被誉为文坛常青树的彭老师蔚为大观的创作,由衷地钦佩善于捕捉美的将军作家的勤奋和高产;也感念这位德高望重的师长,多次题词赠书给我这样一位平凡的后学晚辈。

  2013年,在拍摄长篇纪录片《飞虎奇缘——一个中国记者和他的美国朋友们》期间,我到了当年飞虎队的大本营:云南昆明。给彭老师打去电话后,他特意请司机驾车接我到他搬迁的新家。在花木扶疏的小院里,彭老师和鸽子父女热情接待了我。记得那次登门拜望,已至耄耋之年的彭老师身着红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昆明风土景物、人文地理,他如数家珍;谈及身边事业有成且对他孝敬有加的女儿、孙女,脸上写满了欣慰的笑容……中午时分,擅长厨艺的鸽子还摆开一桌丰盛的家宴,招待我这个远方来客。从彭老师的言谈中,我了解到他日复一日规律的生活,上午坚持写作,下午读书看报,以及两小时游泳,每天雷打不动,而且当年他竟有六本书同时写作和准备出版,这不能不使我对这位宝刀不老的文坛宿将油然而生敬意。听说我们在拍飞虎队纪录片,彭老师认为这是一项极有意义的工作,慨然表示支持,对我们提出的采访要求欣然接受。记得那一日告别彭老,我心情久久难以平静。由彭老走过的人生道路,我想到了我们苦难民族千百年来历经多少战乱和浩劫,但今天还能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作为华夏的子孙,更平添了一种民族自信和神圣的使命感……

  去年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彭老女儿鸽子的电话,告知父亲患病住院,他们父女商量后,希望由我来代替他们审核彭老师的新作《太阳升起》。我请他们赶紧把书稿寄来,在感到沉甸甸责任的同时,也由衷地祈愿彭老师能尽快康复。

  其时,我正好有参会出差任务。在会议间隙,我郑重地打开了这部作者牵挂60年、写作20余年、六易其稿的厚重大书。这是作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参与开辟云南西盟佤山时的一段工作经历。本书描述了那一段既艰难又极有历史意义的变革过程,可视为同时期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边寨亲人》《佧佤部落的火把》的姐妹篇。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当时未能创作完成,遂一直成为作者心头的“块垒”。经过60年的沉淀和梳理,终于在他90高龄时推出了此书。我在认真校对完后,深深地被作家对这块土地和人民的深情打动,相信这本用文学方式描述边地特殊历史事件和人物的作品,对今天年轻一代的读者也不乏兴趣和研读的意义。

  使我感到万分遗憾的是,天不假年,当这本新作在作家出版社付梓问世时,彭老已遽然离世,未能看到他这最后一部长篇。但我笃信,老作家一定是带着无悔的坦然告别人世的,因为他业以春蚕吐丝凝结而成的硕果敬献给了他深爱的各民族父老乡亲、海内外亿万读者……

  今夏,我们又踏上了祖国南疆,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有彭老的气息,这里的一沟一坎似乎都印嵌着彭老的足迹……因为这是彭老用心血和汗水浇灌了一生的土地。在鸽子老师引领下,我们怀着虔敬的心情,登上了依山傍水的彭老墓地。

  时值八月盛夏,春城阳光普照大地。昆明郊外向阳的山坡上,彭老慈祥含笑的花岗岩塑像,被他倾尽一生心血写就的32部以大理石砌成的作品环绕着;花丛中摊开的大书,镌刻着作家波澜壮阔的生平,书旁那支如椽之笔,似乎昭示着正待续写的新篇;墓地周围遍植的青松、翠柏、梨树、山茶,以及用梅兰竹菊图案雕成的石桌石凳,宛如汇成了一组肃穆的群雕……阵阵山风,和着舒缓的音乐回响在我们的心头,仿佛是墓地主人在向我们、向络绎不绝的凭吊者缓缓诉说着心语……墓地管理人员告诉我们,这里每天都有来自海内外的人们前来悼念。

  是的,“文学让我常青”——这是墓碑上刻在彭老师军功章下的作者自述。三迤大地著风情,苍山洱海做见证:一位一生把人民放在心上的作家,终将会在他的作品中获得永生……

(庄志霞,中国青年出版社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理事。主要著作有:长诗《毕业之歌》、译著《魔幻星》、长篇传记文学《邹韬奋》《袁隆平》、长篇人物传记《创业物语》、《国医大师——唐由之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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