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屆世界華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

將於七月底在吉林大學召開

        由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與吉林大學文學院共同主辦的“第十四屆世界華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擬於2006年7月24日—29日在吉林大學召開,有關事項通知如下:

        一、會期及日程

        7月24日報到,25—26日學術研討,27—29日旅遊,29日晚返回長春,代表返程。

        二、會議議題

        本次會議以“共創世界華文文學的新世紀”為基本主題,誠邀海內外知名學者、作家參與會議,並就世界華文文學研究的有關問題進行深入討論。具體議題包括五個方面;

        1、故園想像與創造歷史;

        2、啟蒙 / 救贖思潮(或意識) 與華文文學;

        3、東亞漢學與文化傳承;

        4、華文文學生態問題研究(含中心與邊緣、文學格局、邊緣化寫作、內部平衡、離散與聚合等問題研究);

        5、華文文學教育與文化傳播。

        三、費用

        每位會議代表需繳納會務費450元。

       代表往返交通費、住宿費自理,擬住四星級酒店。

       會後由旅行社安排旅遊觀光,往返路程需三天。其中:

       A線:長白山旅遊,參考價格680元/人;

        B線:集安(世界文化遺產,高句麗文化遺址)旅遊,參考價格480元/人。

       代表可自行選擇旅遊線路,費用自理。

        四、論文提交

         會議論文集擬於會前出版,並將根據提交論文情況發出正式通知。請務必將參會論文於2006年3月30日之前提交會議聯絡人(需電子文本)。論文要求:字數以不超過7000字為宜,注意學術規範。

         會 議 具 體 安 排 及 報 到 事 宜 另 涵通知。

日本國學院大學渡邊晴夫教授到上海及江蘇太倉市開展教學活動

        日本國學院大學的博士生導師渡邊晴夫教授系中日微型小說比較研究專家,曾翻譯過100多篇中國的微型小說作品,在《中日友好旬刊》上連載,介紹給日本的讀者。他還翻譯、主編過兩本中國的微型小說集子,作為日本大學兩至三年級的外國文學教材。

        3月3日,渡邊晴夫教授到上海復旦大學開展教學活動。3月15日,渡邊晴夫教授應江蘇太倉市政府僑辦、太倉市作家協會的邀請,到太倉市一中作了《中國微型小說比較》的專題講座。太倉市一中    山文學社成員與師生中的文學愛好者近百人參加了聽講。

        渡邊晴夫教授在講課前,還參觀、考察了百年老校——市一中校園內的清代試院碑、明代“洞庭分秀”碑、600多年的古紫藤,與20多棵百年以上樹齡的古樹名木,以及校圖書館的古籍藏書等。渡邊晴夫教授對太倉市一中深厚的文化底蘊留下了深刻印象。

        渡邊晴夫教授曾翻譯過太倉市作家協會主席淩鼎年的多篇微型小說作品與微型小說理論文章,對淩鼎年出版的乙太倉為背景的婁城風情系列微型小說很感興趣,所以他對太倉的風土人情、人文景觀也很感興趣,這是他第二次到太倉考察、講課。    (閔俊)

出版消息

沈奇編選《現代小詩300首》

今年一月出版面世

       (本報訊) 由中國詩評家兼詩人沈奇編選的《現代小詩300首》今年一月在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該書封面以“小詩好讀·經典有味·跨海跨代·百年一選”為號召,精心挑選了自‘五四’新詩誕生以來直至當代青年詩人的優秀小詩共300首,供愛詩者欣賞,也給寫詩者一種參照。編者在《小詩好讀——編選前言》中指出:“新詩越寫越長,已成頑症。讀者敬而遠之,詩人們也不堪其累,傳播和創作都受到影響。為此,近年詩界提出‘為現代詩消腫’的理念,頗受人們關注。”詩選限定‘百字’、‘十二行’之內為標準,就含有提倡精煉簡約之意。

        作為“跨海、跨代、跨世紀的小詩精粹選本”,編選者以廣闊的視角,收羅了上自劉大白、胡適、郭沫若、冰心、徐志摩、聞一多、艾青、臧克家、卡之琳,下至北島、舒婷、顧城及當今的後現代諸家,還包括臺灣和海外的著名詩人紀弦、餘光中、洛夫、瘂弦、張默、鄭愁予等的精粹小詩,本會主席黃河浪的短詩《珍珠港》也被選入該書。

中國作家和海外華文作家

將向美歐圖書館簽名贈書

         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新聞中心2006年3月6日發佈消息,中美歐聯合發動中國作家向美歐圖書館簽名贈書。

        為了讓美歐文學界、漢學界和廣大讀者更多更快的瞭解當代中國文學和中國作家,中國作家協會中外文學交流委員會、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德國明斯特電視臺中國部,聯合舉辦中國作家和海外華文作家向美國布朗大學東亞圖書館、康乃爾大學東亞圖書館、洛德大學中國中心、德國明斯特大學漢學研究系簽名贈書活動。為了使簽名贈書活動順利進行,主辦方成立了中國作家簽名贈書委員會,由中國作家協會外聯部主任陳立鋼、德國明斯特電視臺中國部主任周俊、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會長冰淩、常務副會長宗鷹擔任主任委員,周進、展我擔任秘書長。

        中國作家協會外聯部主任陳立鋼說,中國作家協會曾兩次和全美中國作家聊誼會聯合舉辦中國作家向美國哈佛、耶魯、哥倫比亞大學和芝加哥大學等簽名贈書活動,引起極大的反響,掀起了中美文學交流的熱潮。現在中國作家協會和美歐文化團體聯合發動中國作家和華文作家向美歐著名大學圖書館簽名贈書活動,將進一步促進中外文學的交流。

        德國明斯特電視臺中國部主任周後表示,隨著中國國力的增長和中華文化的影響,歐美正掀起“中國熱”,在這種情況下,發動中國作家和海外華文作家向歐美著名圖書館簽名贈書,將顯示出非常意義。明斯特大學是德國一所著名大學,成立於1780年,1951年該校就成立東方語言文化及歷史研究所,一批著名漢學家曾領銜研究漢學,是德國研究東方語言文化及歷史的重鎮。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會長冰淩也說明,布朗大學和康乃爾大學是美國“長春藤盟校”,也是美國漢學研究的重鎮;而洛德大學近年來與中國的合作更是走在前列。他還表示,吸取前兩次向美國哈佛、耶魯、哥倫比亞大學和芝加哥大學等簽名贈書的經驗,今次進一步改進,與布朗大學、康乃爾大學和洛德大學有關方面達成協定,以更方便的方式贈書。

            (宗鷹、展我供稿)

新年樂捐消息

新春佳節,喜氣洋洋,海外華人在歡度傳統的中國節日時,也在弘揚著歷史悠久的中華文化。正是基於這樣的信念和熱情,本會多年來一直得到各位顧問、會員、社會人士及文朋詩友的大力支持。有不少成員在及早交付新一年會費時,還主動捐贈款項給本會,其中顧問謝信一教授、李明心教授,理事高於晴女士及加拿大文友葛逸凡女士等。        長期以來給予我們不斷的支援和幫助,在此表示特別感謝,同時也對所有關心和愛護本會的作協成員和八方文友表示衷心的謝意!

        現將新年樂捐者名單刊登如下(截至2006年1月30日)

        謝信一      300美元

        高於晴      300美元

        李明心      100美元

        黃河浪      100美元

        連     芸      100美元

        葉     芳      100美元

        葛逸凡        90美元

        彭聖師        70美元

       歡 迎 大 家 繼 續捐助本會發展,有新收到的捐款名單將在下期刊出。

      (夏威夷華文作協理事會)

本會成員彭聖師兩本著作——

《隨心集》(之一)和《海天偶拾》相繼出版

         (本報訊)本會成立以來努力促進會員的寫作活動。許多會員除在《珍珠港》文學報和其他各報刊發表作品外,更將自己的著作結集出版。現又有彭聖師先生將自己以往有關旅遊的舊體詩整理付梓,又名‘天地遨遊’,由世界華文作家出版社于2005年8月初版。封面設計及繪圖者是作者的女婿、臺灣著名漫畫家幾米先生。書前有雁南飛的序言《梅花香自苦寒來》和作者自序。全書共分十二輯,內容分別為遊覽中國大陸各地和臺灣、金門的感受,也有澳紐紀行和返美紀行等。每首詩後多配以文字說明,便於讀者加深理解。

        《海天偶拾》一書內容包括論述、藝文、記遊、悼念、白話詩、文言詩詞和對聯等,也已整理就緒,即將出版。

孤獨

顧豔

——我所認識的美國華人詩人夏威

夏威,本名謝信一,臺灣大學外文系學士,臺灣大學中文系碩士,柏克利加州大學語言學博士,現任美國夏威夷大學東亞語言系教授。是臺灣詩壇較有知名度的詩人之一。他的詩以抒情見長,具有中國古典詩詞的韻味,其優美飄逸中不失當代中國詩人的格調。

  我知道他棲居的那個島嶼沒有冬天,沒有親人,只有漂亮得醉人的大海和一座白房子。有一年我去夏威夷看他,看見他的目光閃亮、額頭閃亮、聲音閃亮。他已經一個人度過了十多年的單身生活,聚集了多年無處傾訴的語言,化為閃亮的火焰撒在我的面前,我相信任何一種苦難都有出路都有機遇。我的感覺閃出一種劍,夏威正一點點接近他冥求的道路。但他不知道。他有時寧靜、有時焦躁、有時盡對我說些廢話。他說廢話的時候,晃動肩膀,在偌大的室內不知道如何踱步—像一頭野獸!

  我看見他聽音樂時翻一本書。西方古典音樂和中國古典詩詞,被他和諧統一地融合在一起。然後等到夕暉抹盡太陽的時候,我們就驅車去看黃昏海。他的身體在漂亮的夏威夷衫裏顯得很沉重,但他的臉上散發著笑,他喜歡微笑。我知道他童心未泯,始終保持著熱情和旺盛的生命力。

  “我就這樣活出來了。”他對我說。

  我知道生命是一種個體的經驗,要真正活出來才有價值與意義。當然在“活出來”的經歷中,時間將我們帶往疾病、痛苦、喜悅、命運。我們都在承受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一個人的世界並不輕鬆。孤獨的夏威最初是因為離異的痛苦而開始寫詩的。近些年他在做語言學博士生導師之余出版了《小碼頭》和《無淚船》這兩部詩集。寫詩是他的另一種人生境界。也是一條通往永遠到不了島嶼的道路。許多時候他行走在路上很困惑,但他不放棄,他吟道:

  如今我為僧已十年

  有時寒夜在經典古籍中徒然尋找古代

  未被文化污染的青山麗水世界

  保存著一些雲山故事兒女哀史

  隨著時間的遞嬗,夏威學會了自言自語,明白了在語言與語言的磁地上,他已別無選擇,他只好伸出雙手。然而他能觸摸什麼?抓住什麼?

  夏威夷的天空總是晴朗如洗,可詩人夏威的情緒卻時常憂鬱。憂鬱時的他倒像行走在沙漠上的駱駝,顯得智慧與堅韌。只有酒,只有一杯一杯暢飲著的酒,才能使他從憂鬱中走出來,變得孩童般地活潑,並開始語無倫次地說話。

  他說話當然是為了渴望溝通,只是溝通不得要領時,才有一種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的苦難感。現在我明白為什麼夏威十多年來, 能夠獨自過著荒漠一般的生活。理由很簡單:一是他還沒有找到感覺,二是孤獨畢竟是一種自由。倘苦找一個沒有感覺,也就是無法溝通的伴侶朝夕相處,那麼孤獨不可能減輕,相反連孤獨的自由也有失去的危險。到了他想孤獨而不能孤獨,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時,他會發現能自由自在地孤獨居然是令人愜意的事情了。

  加繆說:“西緒弗斯所有的沉默都在這裏,他的命運屬於他,他的巨石也歸於他。”詩人夏威顯然要在詩歌創作的領域裏走下去,雖然“無力達到東西太多了,高貴的海倫,自由的詩歌。”然而,他有決心在文化的沉淪中,在人生的苦難中,在虛無的荒漠中,讓自己永遠拯救自己。作為他的朋友,我深深地為他的勇氣與力量祝福。

  人生的每一天都是開始,夏威的超越亦僅是開始。他不會停止他前進的步伐,我相信他會走得很遠很遠。

慟悼吳宗嶽

胡佩鏘(三藩市)

當今政學兩界知名度很高的吳宗嶽先生,不幸於二OO五年十月三十一日因腎癌不治離世,相識者無不同聲一慟,茲謹所知述其事略,敬志追思之忱。

吳氏出身於書香世家,父祖皆精通曉古文詩詞,雖為獨子,從無傲蠻,幼承慈訓,天資聰穎,與江澤民揚州同鄉、同校而又同年,彼此都出生於一九二六年屬虎。宗嶽先生原治農業經濟而兼攻史地,地博聞強記,融會各家,別具卓識,曾留學於日本國立千業大學,研究印刷工程,一九六O年獲千大碩士學位。著作有‘中國的地緣政治’、‘紙張油墨印刷學’及‘塗料油墨講座’,由國立編譯館印行出版,同時在大藏省印刷局研習照相凹版、與油墨技術,歸國後升任中央印製廠技正,六年調任國防研究院中國美術印刷廠廠長,六七年獲聯合國資助派往於西歐、英、荷諸國深造,專攻印刷用墨及國防工業塗料,後擔任中國文化大學印刷學系教授兼任太平洋電腦公司董事長特別助理,均多所倚重。

由於飽讀四書五經,學歷超群,參加高等文官考試及格後,悠閒自得,乃從溥心  大師學習書法,因此得窺夫子門徑,又編著歷屆高普考史地試題解答大全增訂三版,為選拔人才之途,成為每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六九年來美定居而謀得聯邦政府總務局物資供應處化驗專家,直到九八年底退休,達三十年之久,深獲署長等獎勵。

佩鏘始識吳宗嶽先生,心慕其文采風流,由陳立人、趙澄波、姚寅多方面介紹,吳氏廣涉文史,曾主金山時報筆政十年,而工作之余熱愛藝術書法、寫作、尤以時評,往往侃侃而談,諤諤敢言,甘願為他人擋子彈,故更被人敬愛他之為人,鏘時有請教,受益良多,余與摯友曾齊虹先生、吳宗嶽先生共三人組成三逸詩書畫會,九二年於湖南長沙舉行展覽,互相切磋琢磨,真是其樂無窮,惜已先後離去到一個遙遠的地方,不勝悲悼,禁不住灑淚啜泣,回憶昔日的一笑一語,徘徊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就讓在生活中記憶著依舊默默地細語微笑吧!在海外與吳宗嶽先生共事了三十年的景象,一一在眼前放映,就像是我的左右手,一切無憂無慮,如今無奈各種情緒交織,寢食難安,有時欲哭無淚,恍似夢般懵懵懂懂,令我驚心動魄,心碎如割。

我們在九二年時與同好籌組創立‘美國中華文藝文學會’,宗旨以詩文丹青翰墨宏揚中華文化為重點,十年光景,吳先生的不辭辛勞,其間還帶領我們赴大陸作文化交流及書畫展覽,並又主編‘中華藝文’刊物,出版了三本,以及舉辦當代名家書畫展四次。灣區傑出女性書畫展三次,就因有吳先生協助,一切任勞任怨,他一肩承擔,因而頗受佳評,九五年臺北粥會老友沈映冬專程來美一再催促,我與吳先生又有緣合力繼而創辦‘金山粥會’踵襲一九二四年先賢丁福保、吳稚暉兩位學者的遺風,淡泊寧靜,問情自適,書畫交流,詩歌同娛。以文為友宗旨,甚得廣泛大眾支持,卓然有成,至今二OO五年整整有十個年頭,曾出版創刊號及金山粥會十周年特刊。黃彰任博士見本會艱辛贈鉅款四千美元及會友們均有所捐助,而能順利出版,皆以會友作品為主,表彰其間佳評不絕。會友領到此刊如獲至寶,愛不釋手,無不是宗嶽先生的用心良苦。

生前他曾說過,粥會的活動,什麼也難不到他,就是排位傷透腦筋,臂如會友明明說好一定來參加,卻臨時不能來,沒來登記的卻來了,有的非要坐在一起,大家都是知心好友,若是一調動攪亂了或是軋掉了他人的位子不高興,豈非得罪人?難是要坐滿十人一桌,如果每桌都少了一、二位,會裏無法貼補這麼多,粥會全是靠自食其力,每一次雅集都在百餘人,能維持十年可說是難能可貴。

沒想到吳秘書長竟在四月初突發腎癌,且超向擴散到肝及肺內積水,已是晚期不可收拾的地步,要化療等治療過程都很難,家人和他自己都未料到,尤以他的二位胞妹驚聞此消息,猛覺晴天霹靂,悲痛萬分。某天晚間吳先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劇烈背痛而去看病,查出為隱藏十年之久的鈣化的腎臟癌,若早發現割掉一個賢髒,仍然可以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上,給灣區藝文界貢獻更多才智。

宗嶽秘書長在七月十日還抱病參加粥會十周年慶,度過他最後一次活動,部分會友還不知他得癌症,只是消瘦體弱,此後未能見到他的蹤影。唯有知友特別關注,叮嚀他要放寬心,給他精神上的支持,為他打氣,鼓勵他多吃一些,贈送補品,有從臺灣寄來的,揚州寄來的;主要能增強他的免疫系統,抗氧抗癌功能,盼他穩定病情。此外吳寶惠更是熱心地每日為他推拿按摩,防肌肉萎縮,加強新陳代謝。我不便每天陪伴他是我遺憾的一樁事,可是又不能喧賓奪主地照顧他,他又處處為人著想,唯恐帶給家人不高興,無奈我不願讓他夾在中間增加精神壓力。這對他情緒健康有影響,在他與病魔抗鬥的時刻,未能安慰他沉痛之心,可想而知,關懷互助應及時,相處還有幾許時,走筆至此,百感交集,與他半輩子友情,沒齒難忘,一思念起便以淚洗面,他是我心中的一盞明燈,無限追思。

吳宗嶽先生平日待人真誠敦厚,不求權位,金錢,忠、孝、仁、義四字,當之無愧。他生活恬淡,孤傲清高,肯負責任,性格剛堅溫順,文章玄妙,教人柔腸迴盪,書法龍飛鳳舞,秀氣韻潤,寫藝文序述,彌足珍貴,寫政論推敲,不偏不倚,涉人之深,甚受矚目,充滿了中國士人的情懷,也以天下為已任的膽識,憂民之憂、樂民之樂,在他的筆下充滿了正義感,余分外哀思宗嶽先生那種不顧私利的儒道俠腸,又是一位學識淵博,才華蓋世,對中國文壇有卓越貢獻的長者永垂不朽,就算著名詩人杜甫壽盡也不過五十六歲,八十歲的他,也該是長壽了,安息吧!宗嶽先生,你會永流清芳,典範長存。

文章存兩間正氣    書法紹二王遺風

媽媽的叮嚀

憂夢(美國)

春日的晚霞從西邊的天宇柔柔地撒下,仿佛使人間大地披上了一層玫瑰色的薄紗。霞光灑在麥浪的花園裏,也照在正在辛勤勞作的麥浪的臉上。這時,寶寶和妹妹走進來,寶寶對麥浪說:“媽媽,別把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丟掉,我們要用那些花瓣做一個東西,因為Mother’s Day(母親節)快到了。”小妹妹接著問:“媽媽,你最喜歡什麼?”

麥浪停下手頭的活,輕輕地摟抱著兩個小女兒說:“媽媽最喜歡的是你們兩個小孩乖。”沐浴在霞光下的三母女相擁在一起,會心地甜笑了。寶寶望著天邊千姿百豔的碧波磷問:“媽媽,你有沒有覺得春天的晚霞特別美?Mother’s Day為什麼在春天?是不是因為春天很美?”

“那是因為春天象徵著希望,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最重要的是希望,希望自己的小孩出色、有出息,長大後能幸福快樂。”麥浪邊說邊望著即將消逝的晚霞,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麥浪的母親和中國大多數的母親一樣,默默無聞,勤儉持家,數十年如一日每天家裏第一個早起床,為子女和丈夫準備早餐,打掃庭院,任勞任怨地付出,從不圖回報。麥母的特色就是沉默寡言,不到非說不可的時候從不輕易開口,但她認為重要的話要說很多次,甚至重複好幾年,麥浪小時候家裏很窮,過著半饑不飽的日子,麥浪因饑餓偷吃了別人的一小塊番薯,被別人指著鼻子大罵。為此,麥母就默默地把自己的那一份午餐(番薯和粥)賠還給人家,自己餓著肚子幹活。她只對麥浪說:“記住,人窮志不能短。”不過,這句話重複叮嚀了好幾年。

麥浪結婚時,麥母默默地為女兒準備嫁妝,但又因不舍女兒離開而偷偷地落淚。她只對麥浪說:“記住,夫妻夫妻,先夫後妻,凡事都要尊重丈夫,忍讓丈夫,遷就丈夫,以夫為主。”但這句話重複叮嚀了好幾遍。

麥浪出國時,麥母經常喜笑顏開。在機場送別女兒時,她反復地對女兒叮嚀:“記住,在異國他鄉要勤奮讀書、努力工作,別想媽媽。”但當女兒走向候機室的那一刻,她卻情不自禁的哭了,眼淚象斷了弦似的直往下流。麥浪走後,她和女兒的生活雖然相隔越來越遠了,但她對女兒的思念卻從未斷過。

麥浪生寶寶時,麥母郵寄來了一大包她親手縫製的嬰兒衣服和嬰兒用品,但沒有  字片紙。不過,已身為人母的麥浪已從那密密麻麻的縫線中看到了白髮蒼蒼、戴著老花眼鏡的母親穿針引線的情景,感受到了母親的體溫和無言的母愛。麥浪也從寶寶的哭聲和笑臉中,感受到了做母親的艱辛和欣慰。

流年似水,不知不覺寶寶已經長大了,從寶寶上學的那一年開始,麥浪和麥母通過電話時,遠在地球另一邊的麥母總是說:“記住,星期天帶小孩出去,讓愛伴隨著小孩成長,小孩長大後才不會走錯路。”麥浪記不清這句話母親重複叮嚀了多少遍,但媽媽的每次叮嚀,都在她心裏激起層層浪花。

望海潮

重游長樂漳港贈友人

黃河浪(夏威夷)

長風吹海

狂濤怒捲

奔來亙古喧嘩

借我輕舟

翱翔天宇

胸收萬里雲霞

含笑上高崖

看仙人試劍

奇石嵯岈

龍角題詩

依稀猶見墨痕斜

春潮磨洗年華

憶爐中熔鐵

浪裏淘沙

邀月聽歌

移山入畫

人生步步蓮花

羞作井中蛙

與群鷗相約

四海為家

拍翼迎風

何妨一去到天涯

(補記:漳港為福建長樂海濱一

美麗漁鄉。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筆者

曾與諸位同窗好友多次遊覽該地,留

下深刻印象。九十年代末又再次把臂

同遊,漳港已建成長樂國際機場,滄

海桑田,悲欣交集。月前喜遇故友,

遂翻出四十餘年前舊稿,略加修改以

贈)

              1961年初稿,2005年冬改就。

太平橋

——遙寄摯友黃河浪

李鐘觀(天津)

我在渤海邊,

你在珍珠港,

煙濤迷茫信難求,

老來何以知安康?

趕著安電腦,

聯上英特網,

除夕之夜相祝願,

勝似回到汾溪旁。

太平橋上同席,

榕樹蔭下同涼:

遙想明代橋西南,

鄭和駐師太平港。

遐想牛郎織女,

苦等喜鵲幫忙。

誰會想到伊妹爾,

勝過李春巧石匠?

不動一木搭架,

不采一石做梁,

竟把咱的太平橋,

悄然架過太平洋!

後記:太平橋,福建長樂城關汾陽溪

上的石橋。碑上“太平橋”三個大字,系

明代隆慶五年知縣蔣以忠重建此橋時所書。

橋南不遠的地方,便是鄭和七下西洋屢駐

舟師的太平港,早已淤塞。明宣德六年,

鄭和在長樂刊立的《天妃靈應記》碑,記

述前六次航海的情況,我友黃河浪,1941

年就出生在橋頭的屋子裏。如今,他去夏

威夷組建華文作家協會,並創辦《珍珠港》

文學報,叫我怎能不遠念?

靈魂的顏色

桑恒昌(山東)

削  鉛  筆

——做作業的

外孫女,常把

削鉛筆的作業

留給我

削下來

歲月的鱗

轉出來

彩色的雲

剖開胎衣

誕生一個

小小的黑人

鉛筆是直立的漢子

常在

刀刃上行走

被吻過的地方

怎麼看

都是笑靨

靈魂的顏色

詩人的靈魂

是藍色的

像天

靈魂的高遠

就是天的高遠

詩人的靈魂

是藍色的

像海

靈魂的滋味

都是海的滋味

棋盤上

只剩下心

這一顆棋子了

拈在指間

不知

落向哪里

無奈無措

猛敲幾下

震落的竟是一地

七長八短的白髮

有你

心是烈火

無你

情是灰燼

燭   火

請告訴我

是流完最後一滴淚

你才熄滅

還是

熄滅之後

依然在流淚

無論清明是否清明

無論有雨還是沒雨

亡靈

總要發一次芽兒

活著的人

用至高的頭顱

和至純的目光

再一次向死亡致敬

桔鄉春秋

李建軍(浙江)

一個送來桔花的暮春

暮春是一種撩人的情緒

飛進遼闊的曠野

墨綠色的桔林

深嵌一枚枚晶瑩的太陽

天空那麼高,那麼大

瞬間擠滿花香

讓人相信花的翅膀

飛至遼遠的天堂

一位老農民從桔園深處走出來

比樹的歲月更蒼老更漫長

扛著鋤頭,扛著花的芬芳

暮春像閃電一樣消逝

而桔花一生導引著我的方向

呵,住在花香裏,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我撫摸著花的明亮

像觸摸母親溫馨的目光

拾桔仁

在楓葉飄著紅綢的季節

深綠色的桔林裹著細雨

夢一般的縹緲瀟灑

雨珠開著亮晶晶的小花

清風扯著小孩長長的黑髪

偶而,有一枚青果從天上掉下來

濺起童年湖面的水花

桔壟裏,一     跳來跳去的小鳥

拾起一個被人遺忘的童話

桔    樹

桔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

渾身閃射著青春的光芒

落日為你們披上金色的戰袍

風雲為你們滾動成排的波浪

我想起無數頂天立地的父親

一次次開出辛勤的花

一次次結出勞作的果

我看見一切含辛茹苦的母親

一年年以土地般淳樸的胸膛

使春天艱難地受孕、秋天愉悅地生產

桔樹是他們一生濃縮的形象

歷史忽略了他們的疲憊、情感和憂傷

化作山腳下的長河不停地流淌

而你們一天天靜默地站著,肩負

偉大的構想,站成一個個

永恆、簡單的雕像

賀高老德善八十華誕

孫鳴(山東煙臺)

(一)

德善高居六裏山,喜臨耋齡神超前。

青山翠柏齊祝福,黃河掀濤誕慶歡。

(二)

硝煙歲月結情深,幼翠初翔趄三番。

兄長育導兵娃佼,誨恩鉻記潤心田。

(三)

史輪飛臨開放紀,逢辰大吉蘊行機。

長壽德美故朋多,江山萬里話今奇。

注:六裏山,位於濟南的南郊。

蝶戀花

——喜見雜技創新有成

黃河浪(夏威夷)

林木森森春色好

老樹新枝

綠葉連芳草

舉臂撐天星月小

神思飄逸煙雲緲

舞者輕靈身段巧

楊柳臨風

忽見翻飛鳥

萬里翩翩情未了

天涯處處花香繞

後記:福建省雜技團由林防團

長率領,於 05 年10月參加莫斯科第

二屆國際馬戲藝術節,以《行為藝

術·度》節目得最高榮譽金獎,同

年12月該團又代表中國參加法國巴

黎瑪希國際馬戲藝術節,再憑《行

為藝術·度》和《繩技·舞者》兩

節目,雙雙獲得最高獎項—共和國

總統獎,也是該賽事僅有的獲此獎

項的節目,因填此詞以賀。

校園的小路

葛乃福(上海)

校園的小路是彩色膠捲

攝下我大學的難忘時光

校園的小路是我的好夥伴

朝朝暮暮伴我成長

校園的小路通向遠方

是我譜寫的青春詩行

校園的小路上有著我的驚喜

我從這裏將它一次次郵回故鄉

校園的小路系著我的思念

路有多長思念有多長

校園的小路珍藏在我的影集裏

鋪設在我的心坎上

《海天偶拾》自序

彭聖師(夏威夷)

寄身天地任沉浮,不漾漣漪不唧啾;拾得偶然漂蕩物,好當人世寶藏收。

  蝸牛角上無何事,電火光中有此情;飄杳微塵今集積,好舒余燦樂殘生。

  前面這兩首打油詩,是筆者出版這本小冊子的心情和動機的寫照,以及《海天偶拾》得名的由來。

‘人生如寄’,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在‘歷史的長河裏’,筆者是一個平凡人,不可能‘興風作浪’,不可能留下‘漣漪’,不可能發出‘呐喊’和‘呻吟’,只有把‘微塵’當作‘漂流木’緊緊抓住,集在一起來燃燒,發出光和熱,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風燭殘年,不但個人可取煖享光,更可以與所有的人共用,這就是《海天偶拾》的‘面世’之由了。

 自從《隨心集》之一《天地遨遊》出版之後,邇來清理電腦檔案,拉拉雜雜的東西,堆集得實在太多,要將其轉錄入磁碟後清除,真是‘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因此把它整理出來付梓面世。

在筆者過去的七十六年歲月裏,因為世紀的戰亂,大時代的變遷,個人的坎坷命運,不但消磨盡了我本來還不錯的‘寫作天才’,也銷毀了我記不清的‘創作原稿’。既然是‘集積微塵’,所以翻箱倒筴,把可能找到的‘東西’儘量找了出來,編在一起,包括已發表與未發表的,而成了這本《海天偶拾》。

          在這本冊子裏,讀者可以看到過去七十多年來的一些時代背景,社會狀況與變遷,和筆者個人的人生歷程。唯一記得最早的一首詩《人在畫圖中》作於抗戰時期的一九四四年,筆者時年十四,日寇犯湘,家鄉淪陷,深受鐵蹄蹂躪之痛,亦為其‘學詩’的‘處女作’。從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八三年,筆者從軍、留學、四方糊口,書硯塵封,奢談寫作?一九八四年後,除了大學任教時,在‘Publish or Perish’的需要和壓力下,用英文所寫的專業和學術著作外,只有為了應景需要所逼,才用華文寫了一些‘發刊’詞與‘前言’和‘論述’。現在    集起來,也可以回味當時辦社團的心情和背景。一九九五年退休,到二OOO年,講學漫遊,從來沒有想到‘寫作’,真是可惜。

         二OOO年後,筆者學會了華文的手寫輸入,引起了‘想到就寫’的興趣。自己手寫輸入的‘文章’,從印表機印了出來,看到很漂亮的‘產品,內心有一種‘成就感’。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年人而言,也是‘難能可貴’。用來消磨時間,‘不亦樂乎’?成集付梓,‘自我陶醉’,‘自娛娛人’,並可怡養天年,不亦宜乎?除了向高明請教外,至於良窳毀譽,就在所不計了。

         這本小冊子本來沒有想到馬上付梓。二OO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筆者在從張家界去九天洞途中,車子因超速翻覆,脊椎骨折,臥床不起,痛苦難言。深感人生‘無常’,‘今日不知明日事’,而且有無‘明日’或‘來日’,亦成疑問。因此;趁著能行動自如之時,何不‘及時’整理付印?以免時不我與,而抱憾黃泉。因此錯誤在所難免,尚祈原諒指教是幸!

歌德時代的隻字片語

——在魏瑪遙想智者的歲月

曲玉萍(上海)

那不是一座有公園的城,而是一座有城的公園。在施泊林咖啡館旁邊拐彎,鵝黃色的三層小樓就是歌德度過一生的地方,他思考得太累了,如今靜靜地躺在魏瑪開滿忍冬花的公墓裏長眠。

從魏瑪老市政廳附近歌德的屋子,沿著小巷去施坦夫人家,不到五分鐘的路,經過古老的房子和古老的青藤葉。那是當年,歌德每天下午的必遊之徑,想必那時的他,一定懷著一顆維特般的心吧;從那座粉紅色的房子再回到自己的家,他該如何腳步沉沉,又該如何地掙扎著,要從無望的愛中逃避開來呢?……

 空氣裏他的影子

陽光很好的午後,整個魏瑪小城都被浸在蜜一樣的金色裏。老集市廣場上搭起了貨架,皮膚曬成了深棕色的女攤主站在五彩繽紛的貨物後面,溫和地遞過來一串串蔥頭編成的彩色花環,散發著乾草的特殊香味。

在這裏,總是能找到這種魏瑪當地的特產,比如刻著一片橡樹葉的錫盤,比如描著花草的陶罐和陶碗,比如手編的粗藤麵包籃……然而更多的,是關於歌德的紀念品,他的頭像被放到了任何可能放到的地方,一個塑膠奶嘴,一隻鍍金別針,或是一張巨幅油畫。

魏瑪是如此的小,小到令人不敢相信這真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魏瑪;它甚至安靜得過於樸素了,於是要一再地追問確認:“這就是那個歌德的魏瑪嗎?就是那個會寫詩的歌德嗎?”他們說是的是的。

於是才放了心,在廣場邊的露天咖啡館裏坐下,隨手翻一下立在桌子上的功能表,上面竟用了歌德時代流行的花體字,那是一種式樣繁複的字體,有說不出的文藝氣,卻林林總總地羅列著歌德愛吃的菜式和歌德愛喝的酒水。

我看到臨桌有一對中年男女在聊天,男人蓬亂著頭髪,穿粗花呢的外套和棉布褲子,女人戴著巨大的手鐲,綠色的長裙一直垂到地面。他們熱烈地討論著什麼,時不時地聳肩或是點頭,而他們的手邊,分別攤著《浮士德》。

鵝卵石的地面被幾百年來的光陰打磨得平滑而閃閃發光,幾輛候客的馬車安靜地等在廣場旁。馬車旁,穿著黑色燕尾服,戴著歌德時代典型黑禮帽的車夫,不停地用長柄刷刷著馬匹的黑亮皮毛。有要游城的客人上去招呼,車夫於是坐上高高的駕座,他的身後,是裝飾著金色和紅色花紋圖案的車廂。在馬鞭的輕輕揮動下,馬車緩緩啟動,釘著鐵掌的馬蹄不時地敲擊著石子路面,踏出清脆的聲響,得得的,仿佛要駛回到遙遠的過去,駛回這座城市曾經的輝煌與熱鬧。

那些穿著古典宮廷禮服,戴著白色假髪的魏瑪貴族們,有的是歌德的知音,有的是歌德的同好,有的只是為了附庸風雅,派頭十足地提一下長長的衣擺,蹬著黑色的馬靴鑽進嵌著軟緞的車廂,一路穿街走巷,然後在一扇棕色的大門口停下來。

那巷子深處,院牆裏面,早已經是衣香鬢影,名流雲集了,藝術和詩歌彌漫在空氣中,像暈開來的光,各種精神和思想如同電石般碰撞,而所有的人,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名字——歌德。

照亮德語世界的光

結實而金黃的落葉,是壓扁了的金箔,在秋末冬初的陽光裏,既明亮又脆弱地飛舞著;肥皂弄邊,女門廣場上,鵝黃色的魏瑪公國樞密院顧問老宅外的卵石小道上,厚厚地落了一地葉子,看上去是許久也沒有人踩過了。

這條寂寞的小路,仿佛在等一陣熟悉的腳步重新響起,它一路從法蘭克福傳過來,直至到此才永遠地駐留。那時候的歌德,是因剛寫出了《少年維特的煩惱》而才華初顯的法學博士,整個歐洲都在談論他的這本書,多愁善感的年輕人抱著書,穿著維特式的衣服,作出維特憂鬱的表情,像維特那樣為了愛情去自殺;羅馬教會甚至買斷了所有義大利語版本,堆得山一樣高放把火燒了。惜才愛才的魏瑪公爵,剛執政的卡爾王子,仰慕和折服於歌德的天賦,為他在肥皂弄邊上騰出了有鑄鐵噴泉的大房子,派去了人寫去了信,誠心誠意地邀請他來住住,來和自己聊聊繪畫或是文學。

1775年的時候,魏瑪還只是三十多個德語公國裏面的一個極小的國,人口不足十萬,在山坳裏繼續著保守的封建傳統,能讀書認字的還不到百分之五。走在街頭的布衣百姓和魏瑪宮廷裏風雅的貴族們,並不曾想到,這個千里迢迢從法蘭克福搬來的年輕人,將成為一束光,一支德語文化的火炬,照亮整個世界,並讓這個方圓不過四十平方公里的山間小城成為歐洲的文化首都。

歌德出生於萊茵河畔法蘭克福的名門,父親家資殷厚,用錢捐了個皇家顧問的頭銜,而他的母親是市長的女兒。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他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也知道擁有高官厚祿的好處。他十六歲起,便開始在萊比錫大學和斯特拉斯堡大學學習法律,為成為一個那樣的人做著準備。可是他對法律沒有興趣,在文學、繪畫和自然科學上反倒是花費了更多的精力。抱著對開明君主的幻想,以樞密顧問、內閣大臣的身份,開始了漫長的社會改良實踐。整整十年,歌德在勞而無功的繁忙公務中虛耗了自己的天才,幾乎沒有進行什麼文學創作,只是為王公貴族們寫些應景之作,如他自己所說,在他的心裏,“經常進行著天才詩人和……可敬的魏瑪樞密顧問之間的鬥爭”

來到魏瑪時的歌德才只有二十六歲,他沉沉的行囊裏,已經裝著了《浮士德》的初稿、詩劇《普羅米修士》和劇本《鐵手騎士》。歌德當然不會知道,他將在這個小城裏生活整整57年,從青春衝動到白髪蓬蓬;他也不會知道,這其中的十年,他將在勞而無功的繁忙公務中虛耗了自己的天才,並深陷在一段無望的愛情之中。

甜美的疼痛

兩百多年前,在這個被橡樹林和山岡團團圍住的小城裏,在這條牆根長滿青苔的小巷裏,年輕的歌德穿起綠色的薄呢外套,急急地要去見夏綠蒂.馮.施坦夫人。一路的黃葉被踩得沙沙作響,他的胸腔裏卻充滿著因絕望而淒美的疼痛。

一次又一次地穿過這條幽深的巷子去看她,像是要用舌尖去輕舔一顆搖動著的蛀牙,甜蜜而酸楚地痛著,卻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直到受不了要疼得流出眼淚來。那樣年輕而美好的歌德,還沒有深諳上流社交圈的人盡皆知的分寸,純粹著一顆心,愛著自己第一眼見著便愛上的伯爵夫人。她已經是八個孩子的母親了,卻仍然知書達禮,優雅動人。

有藉口的時候,他總是穿戴整齊,按捺住怦然作響的心,按響那座巨大的伯爵府邸的門鈴;沒有藉口的時候,他給她寫信,一千七百封信,是如何在流年之中一一描摹著無望的心境,是如何把劇烈的情感安靜地埋藏在文字裏,封上吻,送向粉色房子裏的她?

她一定也是愛他的,甚至要遠遠勝過他。當她在那棟大而平淡的屋子裏,望著孩子們在門前的草地河邊玩耍,手裏捏著他的書信,她一定願自己可以立刻飛奔到他的身邊,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裏,要他帶自己去哈茨山裏野遊,去看他論文裏提到的那些美麗的植物;她一定願自己可以整夜伴在他的身旁,看他嚴肅著的年輕模樣,寫《航海》,寫《旅人的夜歌》,寫《漢斯·薩克斯的使命》,寫《不停止的愛》……她那麼放肆地想像,可是她一點也不能,她把眼淚悄悄地滴在信紙裏,卻讓溫順的笑容浮上了臉龐。

同為德國人的恩格斯,曾這樣評價過歌德:“他有時非常偉大,有時極為渺小;有時是叛逆的,愛嘲諷的,鄙視世界的天才;有時卻是謹小慎微,平穩體面,計較得失的庸人。”終於,在傳統之下的克制和十年無果的苦戀,像鋸齒一樣磨碎了歌德的心,他選擇了暫時的離開。

再回來時,歌德已是個將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可是那場愛情卻仍然是個難解的謎題,為了忘記,他辭去了所有的政務,整日讓自己忙於各種藝術活動,或者一個人獨自在魏瑪公園裏散步。也就是那時,他遇見了新的女人,他決定要開始一種新鮮而有希望的生活。這個決定幾乎殺了施坦夫人,從那時起,她的精神就死了,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應付沒有歌德的日子,沒有了那些深情的信,剩下的餘生該是如何的難捱。她跌入了嫉妒的深淵,不斷在魏瑪的上流社會裏批評歌德,針鋒相對地為難著謹小慎微的他。

她的絕望刺傷了自己,也刺傷了對她餘情未了的歌德。可是,他已經顧及不了那麼多了,他正抖擻精神,把自己從兒女情長中掙脫出來。他,將要,註定要成為這個國家真正的偉大的人了。

燦若星河的年代

當屬於歌德的時代來臨的時候,整個小城早已經熠熠生輝,星光一片了。有著金色陽光和金色橡樹的魏瑪,在當時,像一塊蜜糖般吸引了哲學家、文學家、藝術家和音樂家,他們近悅遠來,蜜蜂逐花蜜一樣地在此地甘之如飴;而寬容的政治環境和令人愉悅的自然環境,更讓他們樂不思蜀。

歌德的天賦是毫無疑問的,然而,真正讓他有所成就的是一個典型的德國人的性格:好學、理性、思辯、嚴謹和勤勉。當他接受魏瑪公爵的邀請,搬進肥皂弄旁那所大宅子後,他驚喜地發現,自己景仰的維蘭德,洛可哥文學的引軍人物,就住在幾步之遙,而且早於自己三年前就已移居此地了。這個維蘭德,就是出版了德語文學史上第一部長篇啟蒙小說和第一個不押韻的詩劇的人,是他,第一次將莎士比亞的作品翻譯介紹過來,給德語文壇帶來地震般的撼動,如今魏瑪還立著他的銅像,並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個廣場。可想而知,歌德該是懷著如何的虔誠之心,去登門求教關於戲劇的問題;而在維蘭德的花園裏度過的每一個下午,都點燃了他創作《浮士德》的靈感。

沒過幾年,狂飆突進文學運動的理論導師赫爾德也搬來做了歌德的鄰居。他們在歌德做法律生時就已經熟識了,赫爾德提倡要把舊格律和舊形式打破重來,要讓文學的形式去配合自由的思想;他主張任何偉大的世界文學都必須先植根於民族本土。他是康得的學生,於是他既具有啟蒙主義的理性,又著重對情感的強調。就是在他對古典主義的批判下萌生了狂飆突進文學與浪漫主義的芽。

歌德一向喜歡向這些舉足輕重的文化人物求教,他知道自己該如何“以人之長,補己之短”,該如何“站在巨人們的肩膀之上。”而作為德語文化心臟的魏瑪,從來也不乏這樣的大家。

歌德不在家

這是一幢老式的鵝黃色的三層小樓,山牆上爬滿了糾纏的長青藤,隔著很遠就能望見木制的露臺欄杆上掛著忍冬的粉色的花,有著細碎葉片的樹不動聲色地高過了院牆,溫和地在風裏微微地發了黃。

我從巷子深處一路踱步過來,在院門外停住腳步,往裏面探探身,仿佛只要敲響門,歌德便會從裏面走出來,站在面前,用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望住我;他也許會因為門口是個中國人而欣喜不已,欣喜得如同他寫在《中德四季晨昏雜詠》中的“早早開放的水仙花,在園中已成行成排,好心的人兒也許知曉,它們列隊等待誰來……”然而卻克制著,莊重著,不形於色地用他成熟于貴族社交圈的禮貌,只輕輕吻一下來者的手。

在門外,斷然想像不出房子裏竟然會有著如此曲折複雜的結構,沿著樓梯小心翼翼地攀爬,腳下不斷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些陳年的木頭仿佛被踩痛了似的,不停地呻吟著:輕些,再輕些。

一間連著一間的房間,都各有進出分開的兩處門;歌德是那樣偏執於顏色,每間房間裏都塗著代表不同情緒的獨特色彩;而很多傢俱和擺設已經被移走了,只在牆上留下一些似水流年般恍惚的牆紙和壁畫;一架老式的鋼琴寂寞無語地立在偌大的客廳牆邊,也許它還記得書香年代的繁華,琴鍵叮咚,美酒書卷,濃重的捲舌音吟詠出最柔美的詩篇。

與客廳的寬敞體面相比,歌德的睡房狹小得近乎簡陋,只有一張高且窄的單人床,一把坐椅,和一張長條木桌。他是只把睡眠當作小憩的人,更多的時間裏,他把自己獻給了書房,獻給了暗木色的寫字桌、鵝毛筆、墨水瓶以及那一大疊一大疊的稿紙。書房的隔壁就是他的私人圖書館,那些已經發黑了的木頭架子上,原封不動地立著一本本磚頭般厚重的書,長滿了黃色的書鏽。一盞發出昏黃色燈光的頂燈照著這個沒有窗戶的略顯冰冷的儲書室,而六千五百冊書曾陪著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眠的夜,在他的腦袋裏迸發著火花。

鵝毛筆尖沙沙地劃過潔白的稿紙,他的生命大部分都投入到了不停頓的思考和寫作中,他是那麼勤懇,以至於捨不得花多點時間來休息。當他最後一次覺得累了,戀戀不捨地放下寫了一半的讀書摘記,他閉上眼睛,窗外隨即傳來花園裏溫潤而森然的芳香,他終於聽到了來自天地自然間的召喚,於是他的靈魂飛去了,留戀眷顧在魏瑪的叢林山路間,永遠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