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加及中港臺作家

共同研討“演變中的移民文學”

        由加華作協、大溫哥華中華文化中心、西門菲沙大學林思齊國際交流中心聯合舉辦的第七屆“華人文學——海外與中國”研討會已於7月23日(星期六)在西門菲沙大學林思齊國際交流中心舉行。今屆的主題是“演變中的移民文學”,應邀前來主講的嘉賓為中國作家吳泰昌、徐康、孟繁華,香港青年學者葛亮,前臺灣師範大學教授,現退休定居在加拿大的馬森,哈佛大學亞洲研究中心研究員木令耆教授,波士頓大學朱虹教授及加華作協會長劉慧琴。

        演講者的講稿連同前六次會議的報導及六篇有關加拿大華人文學的論文也已彙集成冊,有一百頁之多,也在研討會上分發給與會者。和前六次會議不同,前六次會議更多地談及創作的主題,海外華人文學的前景,而這次會議是對海外華人文學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興起並蓬勃發展的一個回顧和審視。

        由於演講者來自不同的地區,即使是移居海外,也有早與晚之分,故此視角不同,評價也各有別。來自大陸的吳泰昌和徐康、來自香港的葛亮,他們是將海外華文文學作為中國文學的一個分支、一個學科來進行研究,而且將重點放在海外華文作家人數較多的國家和地區。馬森和在海外生活了將近五十年的木令耆則對移民文學的界定提出了值得思考的論點。朱虹的發言直接切入以英語寫作的華人作家,提出了她自己的看法,和研討會的命名“華人文學——海外與中國”相呼應。作為東道國的劉慧琴談到了加拿大的華文文學。會議文件的附錄,有前六次會議的報導及林婷婷、梁麗芳和劉慧琴的論文,和會議的發言彙集,是對加拿大華人文學的一個很好的鳥瞰,有史料價值。

        和以往的研討會不同,這次會議增加了對每位演講者的講評,參與講評的有丁果、洛夫、阿濃、申慧輝、陳浩泉、韓牧和盧因,即是對演講者的回應,也是意見和觀點的交流。

本會部份成員會見

國際炎黃文化研究會負責人

        國際炎黃文化研究會負責人、香港銀河出版社及《當代詩壇》的創辦人兼主編、詩人傅天虹、傅小華夫婦在訪問南京以後到達上海。正在上海的夏威夷華文作協主席黃河浪、理事連芸、《珍珠港》文學報編輯兼記者葉芳等在8月31日與傅天虹、傅小華會面並共進晚餐,暢談詩壇人事、交換詩界資訊,展開交流 活動。近年來,他們策劃出版了四百多部中英對照詩集,影響巨大、廣受稱讚,又組織了國際龍文化金獎頒獎活動,對推動中外文化的交流發展做了很大努力。參加會面聚談的還有上海復旦大學教授葛乃福、文學評論家汪義生等人。

新書出版消息

     ☆由詩人石錫銘主編《近代隴西詩詞選》今年七月在亞洲聯合報業出版社出版。本會名譽主席、夏威夷大學名譽教援羅錦堂被聘為編輯顧問,並應邀為該書作序。該書收入隴西(甘肅)各地共103名詩人的730多首詩、詞、曲作品,時間大致從1800年到1960年左右,體現了近代隴西詩詞創作的概貌,“為後代留下了珍貴的文化遺產,成為隴西地方的資料寶庫”。其中也選入了羅錦堂教授近50首精心創作的詩、詞、曲作品,值得仔細欣賞。

        ☆《創世紀》詩雜誌三位創始人之一、臺灣老詩人張默於今春出版了新詩集《無為詩貼》。詩人在“卷末小跋”中指出:“自1998年5月刊行《遠近高低》手抄本以來,近7年間,並未出版個人新集。今年初動念,一切自己動手,請人打字,以薄薄少少的篇幅,刊行這本小書,以文贈送海內外真正熱愛新詩的少數至友,……”,全書精選近年所作短詩近四十首,分為四輯:《卷一:鄉情/無為詩貼》、《卷二:親情/映堤微雕》、《卷三:詩情/抬貳希聲》、《卷四:閒情/燈鳥藤貝》,每卷之後都附有《本卷小記》,說明寫作的因由,便於讀者理解詩意,是一本別開生面的詩集。

        ☆臺灣老詩人麥穗,於今年6月由詩藝文出版社出版了厚達300多頁的新詩集《追夢》,收入了從1994年到2004年10年間發表的詩作,共分八輯:“迎接繽紛,想起楊梅,血凝固後,午夜蛙鳴,時間的陸沉,在大峽穀吟詩,送你一首小詩,運方是一個夢,前面有著名詩人夏菁的序言《追夢得夢》,詩後有林麗如的評論《坐擁森林,盡情詩林——專訪麥穗》,對麥穗的為人和詩作都進行了精彩的分析和評價。

        ☆住在芝加哥的詩人非馬,最近由廣州的花城出版社出版了《凡心動了》。這是非馬的第一本散文集,每篇都“有詩為證”,在文中嵌入了他自己的詩作,其中多篇是他幾年前在香港《明報》上寫的專欄文章。全書共194頁,分三輯。書中有大陸著名畫家、作家黃永玉的序‘動了凡心的和尚’(‘詩人如果是和尚,和尚如果有時動了凡心去拈花惹草,那就是散文。非馬的散文。這就是與眾不同的奇思妙想的散文。’),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許福吉教授的序‘詩文同融,不徐不疾——非馬散文的多元創意’(‘非馬的散文可以比喻為水與山的結合:感性如水,溫柔敦厚,理性如山,理直氣壯,橫看成嶺,側看成峰,皆成風景。’)以及他的自序‘多面鏡前的自畫像’(‘在我想像的未來書城裡,蕭 邦 的鋼琴曲在空中

        激蕩,人手一冊的讀者們或站或坐,其中一位眼晴濕潤、嘴邊掛著微笑的年輕人,手裏捧著的,正是我這本《凡心動了》。’)

☆     近日,由花山文藝出版社傾力推出的“感動心靈·最受歡迎的微型小說名家名作”叢書在全國各大書店整裝上市。此套從書共八本,包括滕剛情愛小說《秘密情節》、孫方友傳奇小說《女票》、淩鼎年風情小說《過過兒時之癮》、謝志強魔幻小說《大名鼎鼎的越獄犯哈雷》、劉國芳哲理小說《蕩不起來的秋千》、陳永林幽默小說《我要是個女人多好》、秦德龍官場小說《領導隨意》、孫禾青春期小說《故事不是假的》,上述八位作家均是中國當代微型小說實力派作家,他們整體“出境”,無疑是中國微型小說文壇一道最亮麗的風景。

長樂冰心文學館再次引人注目

     披露大批冰心遺物資料

       設立在冰心故鄉福建長樂的冰心文學館,自九十年代中建立以來,吸引了大量海內外作家學者、讀者、觀眾前往參觀,產生了很大影響。當冰心以九十九歲高齡辭世後,她的後人決定將大量遺物、資料,包括手稿、書信,日常用品等全部捐贈給冰心文學館。

        據悉,為了整理冰心10噸集裝箱的遺物,冰心文學館的15名工作人員用了300多個工作日才整理完畢。據不完全統計,這批遺物中有雜誌2778本、書籍5592本、字畫41幅、照片135張、手稿30頁、手跡27頁、信件5000多封。賀卡1000多張、簽名本28本、證書125本、筆記與日記5本、家庭帳本6本、衣服97件、被褥11床、禮品63件、工藝品97件、音像製品8件、生活用品124件、傢俱45件等。

        本會主席黃河浪,理事連芸九月中在福州探訪了福建省作協主席、文聯副主席章武先生,並在冰心文學館常務副館長王炳根伉儷及其女兒陪同下前往長樂再次參觀了冰心文學館。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二樓主展廳部份,特別新佈置了兩個相連的房間,完全按照冰心生前在北京居住時的樣子安排,包括床鋪、桌椅、沙發、書架,以至牆上掛的梁啟超書贈冰心的對聯,還有冰心生前非常喜愛的白貓咪咪,在主人逝世後,半年內也悒鬱而亡,現製作成標本陳列在房中。至於冰心在文革中兩次下放“五七幹校”勞動改造時寫給家人的28封書信,以及她的記帳本等,則更是難得一見的資料,從中可見她當時的心境和生活態度。

        該館定於9月23日後正式向所有觀眾開放最新的展覽資料,冰心的珍貴遺物不容錯過。

          北美華人作家作品選集

第三類文化系列叢書三部即將出版

        由加華作協會長劉慧琴和會員、《女友》雜誌北美版主編王海倫參與組稿,女友雜誌社出版的第三類文化系列叢書三部:《北美華人移民紀實》、《北美華人作家散文精選》、《北美華人作家小說精選》收入加美54位元元元作家的作品。自去年徵稿至今年三月截稿,收到加美兩地近一百位作家的來稿,限於篇幅及內容要求,很多佳作未能選入。有作品入選的作家是:易虹、海倫、李熒、雷蒙、林楠、夏曦、黃綿、蘇珊、龔翠蓮、孫博、五月、孟悟、少君、吳玲瑤、劉慧琴、江嵐、劉慧心、凡凡、唐琪、葛逸凡、秋萌、劉蕊、曾曉文、詩恒、林婷婷、陳浩泉、馮湘湘、王祥麟、施政達、姚船、原志、盧因、賈福相、亞堅、宇秀、馬紹嫻、安琪、笑言、呂紅、曉月、宋曉亮、非馬、葉芳、連芸、趙淑敏、沙石、梁麗芳、於梨華、張翎、黃娟、申慧輝、雷聲、青梅、伊梨等(排名不分先後)。詩書現已進入編輯、封面設計階段,即將出版。

短 訊

旅居德國的華文作家兼畫家譚綠屏女士日前應邀返國,在南京舉辦個人畫展和作品研討會,受到歡迎和肯定,近日還將繼續前往東北遼寧等地展出。譚女士既是畫家,也是作家,現為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理事,世界華人女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揚子江的魚、易北河的水》等作品。

為人師表的臧克家老師

葛乃福(上海)

臧克家老師離開我們已經有一年多了,我們經常緬懷他老人家。

1991年8月,承友人帶我去趙堂子胡同拜訪臧克家老師和師母。此後,臧克家老師就成了一直關懷我的恩師。

我感到恩師處處為人師表。首先,他對勞動人民滿腔深情。這方面的例子很多,先說遠一點的。

他一生銘記兩位普通農民,即“老哥哥”和“六機匠”,尤其是老哥哥。他為“老哥哥”寫過兩首詩和三篇散文。最早的《老哥哥》是1932年3月寫的。因為他是在“老哥哥”的背上長大的,所以他一直不忘老哥哥的恩情。作家魏巍慧眼獨具,他說:“克家同志一生寫了許多好詩,其中我最喜歡、最感動的,是他那首《老哥哥》……臧克家是屬於《老哥哥》的”①。事實也正是如此,克家老師80多歲第三次寫“老哥哥”時仍難過得寫不下去。他叮囑家人在他謝世後將他部分骨灰撒在“老哥哥”和“六機匠”的墳上。

臧克家老師對勞動人民的熱愛和關懷是一貫的,據他女兒臧小平回憶:“在慈愛的父親每天接送我去幼稚園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座煤廠。工人們在飛騰的煤塵中忙碌的身影,他們不停地用粗壯的雙臂有力地搖動煤篩的動作,他們烏黑的全身和不時淌下的同樣是烏黑的汗流,給我們父女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天路過這兒,父親總要拉著我站上幾分鐘,讓我多看看這些可敬的人們。他一次次充滿感情地向我講述有關勞動人民的小故事,他講他們的勤勞與辛苦,講他們的生活與品行,將他對勞動者的愛,傳播到我幼小的心中”②。在抗戰時期,臧克家老師參加了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他不僅用灼熱的詩句鼓舞和歌頌抗戰的軍民,而且還深入到對敵鬥爭的最前線進行採訪。聞一多先生說得好:“詩人主要的天賦是愛,愛他的祖國,愛他的人民” ③。臧克家老師正是這樣一位“愛他的祖國,愛他的人民”的詩人。

其次臧克家老師是位虛懷若穀氣量很大的人。我的好友孫琴安先生曾講過一件感人的事:1987年,他曾在《現代詩四十家風格論》一書中對臧克家的一些詩提出了尖銳的批評。孫琴安意想不到地卻收到了克家老師親筆寫的長信,信中對孫琴安讚揚有加:“你敢於直言,有膽,而膽從識中來”。俗話說,宰相肚裏能撐船。這樣的氣量,稱得上能撐船的海量了,我們聽了都很感動。

再次,臧克家老師是位非常重情誼的人。他生前應我的要求,送給我一個條幅,條幅上用他那遒勁的字體書寫了鄭板橋的兩句詩:“隔靴搔癢贊何益,入木三分罵亦精。”並為我的詩集《春天的色彩》題簽。他還應我的要求,為我題過兩次辭。一次是1991年8月,在艾青作品國際研討會期間,他的題辭是:“不論從事創作或是作理論工作,首先要有民族自豪感,堅持民族風格。”一次是1994年10月,在臧克家文學創作研討會期間,他的題辭是:“同志加詩友”,稱我為同志可以,稱為詩友,我愧不敢當。我的好友潘頌德兄是和我一起到他家去拜訪的,他見到克家老師給我如此內容的題辭,十分羡慕。

克家老師曾送給我他的三本大著,即《在毛主席那裏作客》、《放歌新歲月》和《臧克家舊體詩稿》。他還給我寫過六七封信,其中一封信被收進了他的全集。只要你給他寫信,他即使再忙,總要回復。這對一位名人來說,要能做到如此,非常不容易。我的好友孫琴安稱克家老師“真是一個勤於寫信的人”。有時,我事情較忙,沒有給他老人家寫信,他就在給我友人的信中附筆向我問好,真讓人感動。臧克家老師的信寫得很有感情,對我們這樣的小輩語氣中多的是關懷和鼓勵,讀時感到十分親切和溫暖。這裏列舉一信:

乃福同志:

……你發在《文藝報》上的文章④,我看了,寫得實事求是。題書名,照辦。寫序,不行了。上了年紀,百事牽縈,精力太差,終天頭暈,臥休時多。任何找我寫序的,一概婉謝,只能如此了,非不願為,力不逮也!

   好!

                                                                                   克家

                                                                               94,8,1日

   發在《文藝報》上的文章指《臧克家談<鄉愁>詩及其他》,題書名是指我準備出的一本詩集。臧克家老師在信中提出事忙和體弱兩點,說明他不能為我的詩集作序的原因。他 怕我不清楚,還特地在“書名”、“寫序”、“一概婉謝”等字句下麵加了曲線,在“照辦”、“頭暈”等字句下麵加了圈圈。使我收到信後不是不高興,而是萬分感動,並後悔自己不該向一位年屆九十高齡的老人提出這一不切實際的要求。

臧克家老師對我的要求差不多總是有求必應。我將他對我關懷稱為偉大的父愛。我的父親是在抗戰中被日寇的飛機炸死的,我出生後就沒有見到過我的父親,父親對我的愛,我沒有感受到過。而臧克家老師對我的愛,我是確實感受到了,並將銘記在心。

臧克家老師雖於去年2月5日離開了我們,但是誠如他的詩所寫:“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臧克家老師還活著,他永遠活在世界詩壇和我們的心中。

最後,請讓我以《緬懷著名詩人臧克家》一詩(與友人合寫)作為本文的結語:

世紀泰斗跨征程,

巨筆如虹八十春。

胸懷神州傾心血,

情系百姓指路燈。

千秋長憶《烙印》深,

 萬載永誦《有的人》。

 人民詩人舉國愛,

 雛鳳受業倍感恩!

                                                                         2005年8月2日

注  釋:

①魏巍:《霜葉老更紅》,2004年2月29日《文匯報》7版。

②臧小平:《父親的深情》,2004年2月22日《文匯報》。

③聞一多語,載2000年1月4日《新民晚報》26版。

④指拙文《臧克家談〈鄉愁〉詩及其他》, 載 1994年6月

    11日《文藝報》。

散  文

貴賤蒲公英

宋曉亮(美國)

     蒲公英:多年草本植物,全株含白色乳汁,葉子倒披針形,羽狀分裂,花黃色,頭狀花序,結瘦果,褐色,有白色軟毛。根莖入藥,有解熱的作用。

     山東老家人管蒲公英叫餑餑丁。餑餑:用白麵蒸出來的大饅頭。大饅頭,聽著順耳,看著眼饞,吃著倍兒香。將如此美名轉予蒲公英,足以說明在中國大地上它是多麼的“得煙兒抽”(吃香)。

     蒲公英不光其根可入藥,葉與莖亦可當菜吃。把挖回來的它用水先乾淨,放進鍋裏,再將用水磨磨好的大豆糊兒倒在上面,撒把鹽,熟了以後的名字叫菜渣。

     蒲公英走紅的機遇全拜三年災荒所賜。那年間,人們餓得眼珠子發藍,腿發軟,在用樹皮草根充饑的無奈時刻,前心貼後心的特饑者,若能挖到一筐蒲公英,那還不得把人樂暈了。

     野菜中,蒲公英地位顯赫的另一個原因:它有極強的生命力;它是有條件也要活,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生存下來的勇士;它是有風即能四處播種的隨遇而安者。蒲公英代表著一種品格,一種象徵,一種精神,一種教人頑強,激人堅毅,催人知難而進的動力。記得八十年代初期,大陸有部電影《巴山夜雨》的主題曲好像就是“我是蒲公英的種子”。

    用中國字能把蒲的象徵意義描述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而在美利堅的國土上,它的命運可就賤透了。在四季分明的溫帶地區,年年四月中旬,他們就忙於跑馬占地,爭相破土,四處鼓苞,八方開花。一簇簇,一片片,嬌黃嬌黃的在陽光下爭豔,在風雨中搖曳。就這麼很自然的一露,一亮相,跟著就大禍臨頭了。

    殺死它,噴藥,噴那種從根部開爛的!草坪太大的人家一定要花錢請相關公司的“殺英”大漢親臨現場,逐片殲滅。房前錢屋後沒多大地方的住戶,倘發現“小蒲”在其視野裏探著小腦袋瞎晃悠,要麼趕緊買藥,立馬兒開噴;要麼急步上前,彎腰下蹲,一卷袖子,一擼胳膊,連根拔走勢在必行!不覺中,潛意識早已形成:花園裏,草地上,若瞧見蒲公英在無拘無束地張揚什麼,不禁頓感生厭。要在鄰居或其他地方發現那獨有的“嬌黃”,心中的想法一次沒變過:這有人真懶;那地方的主人可能是家境不富裕,掏不出那筆殺死蒲公英的款子來。瞧瞧,這是什麼心態?在美國看到棵蒲公英咋就不想讓它好好發活兩天兒呢?

   托肋凝思,蒲公英的命運為什麼趕不上小草的主要原因:它的花期太短,別看它天剛暖和就鑽出來瞎耍擺,可耍擺一陣子也就誰都不如了。如果任著性子讓它滿處瞎占乎,把小草給欺負的一愣一愣的, 待它變成了一堆全攤在地上的老葉子,草坪就“斑禿”的沒法看了。到那時,誰還在乎蒲公英的這精神那精神呀!與此同時,低矮且不嬌豔的小草對人類的奉獻就大不一樣了。可愛的它,那怕是已進入了初冬時節,還在那兒愣挺身子,儘量讓自己整整齊齊的淺綠著。由此可見,除“小蒲”,保小草,鐵定沒錯兒。

    貴賤蒲公英,全因變換了時空。

鄉情

張默(臺灣)

老屋,蛙聲四溢

我,定定蹲在孫家灣老屋天井的中央

眺望江南柳綿如夢的三月

是否該為自己無端的躊躇,加件春裝呢

東邊紅牆上的八駿圖

依舊虎虎想飛

一    缺嘴的酒壇,橫臥地窖一角

殷殷等待主人的叫喊

右廂房左側一具冷冷油亮的棺槨

讓我幼小的身軀,從容自在

上上下下的撫摸

這時客廳內側,突然傳來一陣急驟的咳嗽

小娃兒,還不快快去給老爺爺的水煙袋點火啦

唔!日已三竿

我,輕輕跳進蛙聲四溢的小池塘,載浮載沉幾回吧

蓑衣,腳趾讀著

第一次穿上它,戴著斗笠

我在銅鏡中驚見自己

活象一尊昂揚威武的守門神

怯怯地,我在田埂上來回輕緩的走著

狂烈的雨點

象瀑布

嘩嘩地,在我的身上四處流竄

我用,眼晴,頂著

我用,腦殼,飲著

我用,手掌,想著

我用,腳趾,讀著

那一段徜徉田野素樸如畫的日子

令我幼小的心扉,全然桃花般開放

想起六十年前的簑衣,現在還掛在老屋的牆上吧

水車,一格格春天

或許,因為慣常潺潺不息的川流

而忘卻

永遠忘憂徜徉於江河

稻穗,搖頭幌腦

淹沒,一覽無餘青青的阡陌

而一群老的,少的

打赤膊,汗流浹背的莊稼漢

他們

身手十分俐落的

在水花四濺的斜坡上

一格格,一格格

把春天,推向

推,向,老祖母倚閭而望盈盈欲滴的眼眸

這條河流(外一首)

陳建正(江蘇)

這條河流

是春天的血管

圍著我思念的村莊

鋪展開一條道路

小鳥銜著春天的尾巴

在這條河流上

唱著跳著

像誰懷抱著一粒音符

在小草的芽尖上

蕩開一段悠揚的思緒

你背著一袋草籽

滿臉幸福地

走向這條河流

卻越走越深

最後被一片含笑的

花朵

包圍著  溫暖著

綠    葉

升起來

一面面綠瑩瑩的旗幟

在我的手掌之上

與暖融融的陽光

合成一個春天的節拍

這些旗幟

掛在高高的樹枝上

便成了大樹的耳朵

它們在偷聽什麼

一匹脫韁的馬

馱著一袋糧食

滿世界亂跑

回頭一看

身後已是一片綠綠的天地

卻不知歸路在哪里

桑恒昌近作四首

桑恒昌(山東)

啟明星

千軍萬馬中

殺出一個

搶渡楚河

橫戈漢界的卒子

凜凜然

直逼城下

地平線

舉起萬道霞光

請它

書寫檄文

胸中塊壘

捫捫胸襟

作山巒狀起伏的

定是不合時宜的

塊壘

塊壘是由書香墨香

傲骨香鬱結在一起

經純青之火

燒煉而成

這等至寶

怎捨得吐

怎捨得消

又怎能

用烈酒一澆再澆

此生此世

只能

用命攥著

老  屋

所有的村莊

都有自己的乳名

它們共同的大號

叫故鄉

常常想起

故鄉廢棄的老屋

像墜在地上

風割雨剝的鴉巢

又像依閭而望的

老母,站在

瑟瑟的等待裏

只待見面時

把心窩裏的溫度

掏給我

才肯

坦然倒下

報曉者

被判

斬監候

在囚籠中

示眾的雄雞

扯起喉嚨

一遍遍

唱著嘹亮的歌

如此方覺

不愧為

開口一唱便天下大白的

報曉者

詩 三 首

黃迪聲(山東)

樹   林

昨夜的星辰

落為樹初綻的葉子

曾經的風

已變成了枝條的堅硬

因為是樹

河流相伴

因為有鳥鳴

樹林無聲

我的思緒從流水

走向葉子

我發現了

泥土與陽光綠色的親近

更高處

陽光依然熱情無限

溫暖和生機

彌漫了整個天際

山   地

彌漫的霧  奇峰突兀

穿透了黎明的思緒

陽光的袍子  山峰被鑲鍍著金邊

像超度的哲夫或者佛像

白雲起落在黛色的松林之間

流水的身影在風中隱約無定

磐石的身世之後

腳步和追尋都蹤影皆無

在山地  目光為群峰屢屢擊回

偉岸的感覺充塞著我狹小的心靈

山花在石間淒迷地笑

我看到烈日閒逛其中

遠方可是海——那低凹的陰柔之處

在這山地  我希望看到遊魚

可是飛鳥總是如此勞頓無定

沒有魚的愜意和輕鬆

旅 過 荒 原

藍空中那一輪透明的月

是浸潤荒原的一滴淚

馬蹄是荒原的手指

彈奏生命艱澀的樂曲

荒原的地下水汩汩奔流

你感到血液在乾燥的皮下狂湧

當綠色的生命在你身邊燦燦展現

你正思考生命的歸宿

旅過荒原  心中所有的荒涼正在失去

而嫩綠的樹  正蓬鬆長起

無知之書

浪子(廣東)

神秘的夢

當雨放棄街道,戀上暮色中空蕩蕩的房間

輪船的汽笛自海上悠然傳來

仿佛教堂詩班的素歌唱頌

安撫躁動和不安的心;它堅定地悄悄引領

我們進入潮濕的睡眠:神秘而緘默

那些熟悉的樹木、花朵和草地

像愈行愈遠的岸,弄不清航行的方向

在光陰不居的半山無聲無息

在揮霍了結之前,所有的尋找

儘是徒勞。孤獨相繼成熟、腐爛

將自己的核埋進土晨,就再也不能

離開。如在遙遠的異地刀耕火種

如在夢裏,並不能把深淵和深淵

永遠隔斷,它神秘地被月亮填滿

可愛的天鵝

天鵝在嬉戲。依舊錯過,依舊困惑

一大群孩子圍攏池塘邊的熱鬧

場景:萌發的面孔、明亮的眼睛

正是塵土飛揚的行旅所缺失

再也回不去了

最初出發的願望,來不及說出的

舊有的村莊。與大地

情同手足的拱門

已跟隨舊夢轟然崩塌

祈褥的雙手無從丈量

白晝的長度,黑夜的長度。天鵝在嬉戲

它帶來的可愛事物,它會帶走

原封不動,連同它的所有

也是我們滄海桑田的所有

暗黑靈魂晚上

如果不是大海的呼喚,我們還在

沉默的大多數人中間恬睡;如果不是

我們,另一群人也會在水土流失的草地

無處躲藏:陷入告別的嗚咽;如果

不是這樣的晚上,就會是那樣的晚上

原始的夜與靈魂相依相偎

守望在太陽損毀的街道上,四處

寂靜之聲終歸於某一時刻。什麼

出身的高貴?什麼卑微、憐憫?總是無限

接近完成:“年輕時,我們曾經相愛

而實在無知。”偶然的性愛,象河流

沖蝕平原,又像主人一樣哭泣

我們是失明的行吟詩人,日漸

衰老的身體,懷抱著日漸衰老的詩篇

往事

憂夢(美國)

往事,

無論是灰暗的,還是閃光的,

都一一植在我的記憶裏。

猶如那曠野的小草,

枯黃了又復蘇。

往事,

象一個黑色的幽谷,

籠罩著我,

使我看不到光,欲罷不能。

我覺醒了,

方知,

那是過去。

往事,

象一輪春天的日出,

霞光萬道,色彩斑斕,

使我充滿希望,朝氣蓬勃。

我覺醒了,

方知,

那是昨天。

往事,

象一陣深秋的冷雨,

打濕我的衣衫,

使我倍覺秋寒。

我覺醒了,

方知,

那秋已逝。

往事,

象一片盛開的玫瑰,

芳香溢透心肺,

使我回味無窮。

我覺醒了,

方知,

那花已謝。

往事,

象一道無盡頭的小溪,

潺潺地流向一方。

使我留連忘返。

我覺醒了,

方知,那已劃上了句號。

往事,

象一面沉默的鏡子,

真實的照印著我的歷史,

使我明晰腳印的偏差。

我覺醒了,

方知,

如何把握明天的步伐。

墨西哥之旅

楊炳煊(夏威夷)

       2004年9月25日在洛杉磯的長堤市搭鑽石公主號游輪,向太平洋南下,到墨西哥三個海港觀光,我聽說,這艘遊輪是簇新的,這年2月才“出爐”。

        這一天下午2時半後,遊輪開始啟航,一路風平浪靜,航行了2天2夜,27目晨到達波多華勒它港(Puerto Vallarta)。早在1525年已有二萬名稱為亞斯忒(Aztec)的土著在這裏聚居,以耕種或捕魚為生。西班牙佔領後,到1850才開埠,原名為Puerto Penas,1918年為紀念當年管轄這地區的省長Vallarta,遂改今名。

        墨西哥以西班牙語為國語,但這小埠很多居民都會說英語,不用說是為了招來美國及加拿大的遊客。

        遊輪泊岸後,碼頭已有數名各式的導遊員,手豎起紙板招呼;各紙板用英文寫著騎馬、騎腳踏車、騎電單車或划船等字,我和內子以及廿名同船的搭客選擇騎馬。

        專車載我們到達養馬場,先由導遊員解釋馬的個性和駕馭馬的方法,然後每位遊客配給一匹高頭大馬,並由馬伕扶上坐穩馬鞍。我配到一匹棕馬,從馬蹄到馬鞍,就和我肩頭齊齊高,白髮蒼蒼的我,一時倒有點害怕,但坐上馬鞍,感到“威風凜凜”,很過癮。

        於是我們“的的答答”經過小村莊,穿過蕉林和芒果林,走入崎嶇不平的山路,但是馬慢慢地步行很穩健,一路上山明水秀,草木蔥籠,親近這大自然風貌,令人心曠神怡,走入了古木參天的原始森林,我們下馬休息大半個鐘頭,才又上馬循另一條平坦的道路返回養馬場,時間過了正午了,專車載我們返回遊輪午餐,下午自由活動,但遊客要自行租計程車到市區。

        我和內子和堂妹母女倆一共四人,在市區蹓躂達,回船時問一位員警往碼頭的巴士站在何處,這位員警用英語答:“這裏的巴士不開往碼頭的,要返回遊輪,你們要坐計程車……”看樣子,這埠的政府是關心計程車司機的生計,不會讓廉宜車費的巴士開往碼頭!當員警說完,自動替我們召一輛計程車,把我們載往碼頭。

        遊輪在當天黃昏後啟航,翌晨到達瑪紀特蘭(Mazatlan)港。這地名是墨西哥另一個土著“拿夫亞勞”族的語言,意思是“鹿的土地”。1806年該港山麓一帶發現金、銀礦,便興旺起來。漸漸地金銀礦都挖空了,於是衰落到差不多“與世隔絕”。直到1960年這海港發現海產豐富,以產蝦最盛,據最近的統計發表,每年輸出凍蝦有四千萬磅,工商業才複     起來,更是旅遊勝地,每年都有約萬名外國人到此觀光或渡假。這海港的地形有點象檀香山(Honolulu),這裏的居民便自豪的稱自己的地方是檀香山第二。不同的是這海港是個避風港,曾經來過這海港的外人更讚譽為“太平洋的珍珠”,檀香山沒有這榮譽。

        四輪遊覽車載我們搭客到市區觀光,首先沿海傍的公路欣賞海上奇形怪狀的島嶼,在一座山頂上,有一座稱為世界上最高的燈塔。之後參觀一座在1875年建築的天主教堂,這教堂的特殊處是神壇牆壁上的神像是雕刻的,工精藝巧,令人歎為觀止。繼而到市區蹓躂或購物,然後到亞斯忒商場內的露天劇場欣賞這民族表演舞蹈。

        最後一天的觀光景點是卡波聖路卡斯(Cabo San Lucas)港,由於這巨無霸的遊輪吃水深,這港口的深度不夠,遊輪只好在港口外“落錨”,另由一艘小型汽船接我們搭客登岸,轉塔一艘中型遊船在海面環繞奇形怪狀的石質島嶼。據說早在200年前,有海盜在其中一個島的山洞內貯藏劫掠來有450噸重的金銀珠寶。這些金銀珠寶後來當然由墨國政府接收了。

        遊船在海面環繞一圈子才上岸,我們搭客各自在附近市區散步或購汗衫、古玩或玩具。我們不能逗留太久,正午12時便要搭原汽船回游輪,下午2時啟航北回洛杉磯。

飛天與南音

陳瑞統(泉州)

       當古塔風鈴在晨曦裏灑落一串悅耳的清音,當幽幽雅雅的弦管流淌著蘊含唐風宋韻的古樂,故鄉的南音,那從琵琶與洞簫演奏出來的醉人的旋律,總是那樣地令我心旌搖漾,夢繞情牽。

步入濃蔭掩映的開元寺大雄寶殿和甘露戒壇,翹首凝視雕樑畫棟上一尊尊造型美麗奇妙的妙音鳥和飛天樂鼓,不禁會想起它們和泉州南音千絲萬縷的聯繫,想起優雅曼妙的東方維納斯,想起真善美的化身。呵,恍如嫦娥在廣寒宮撫琴彈唱思念人間的戀歌,宛若《絲路花雨》中的英娘星眸流盼柳腰輕旋,恰似《千手觀音》那魅力四射的啊娜多姿……

        泉州人一般都習慣把妙音鳥(又稱“迦陵頻伽”)和飛天樂伎通稱為“飛天”。其實,它們還是有差異的。號稱“百花殿”的大雄寶殿斗拱上的12尊“妙音鳥”是人首鳥身,袒胸露臂,神態優雅生動,分別捧著文房四寶、瓜果、樂器;而建于北宋的甘露戒壇斗拱上的24尊飛天樂伎,它們手持南音樂器,包括琵琶、尺八(即洞簫)、二弦、三弦、拍板,南暖(噴呐),笙和“下四管”的小打擊樂器,分明像是一支陣容整齊的南音樂隊。據學者專家考證,認為這座飛天樂伎顯現了泉州南音與佛教文化悠久的歷史淵源。而手持南音樂器的飛天能夠登上佛教神聖的殿堂,也體現了古代泉州先民對南音的熱愛與尊崇。你看,就連開元寺旁東塔(鎮國塔)的須彌座石刻浮雕中,也刻有天人吹洞簫,按拍板的圖像,歷經千年風雨滄桑,仿佛那嫋嫋簫聲依然縈繞不息。

        飛天,吸引著人們驚奇的目光,喚起人們的遐想與讚歎。

        誰能相信這是古代工匠在木質拱梁上鏤刻的飛天樂伎?不,她們也許是古代中原和西域的一群天真爛漫的女歌手,來到閩南僑鄉借古城名刹作舞臺,正在進行精彩的空中表演。瞧,科學與藝術是多麼巧妙而又完美地結合呀,每一個美麗的飛天女,都有一對翔遊太空的理想的翅膀,都有一雙富於表情的深沉的眼晴,都有兩    清諳各種樂器的纖麗的巧手,都有一片善良而又純潔的心田!傳承千年的南音古樂,分明融入她們的激情與靈感。

        而然,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裏,他們只能像任人欺侮玩弄的藝妓。深鎖愁眉滿含幽怒,輕撥琵琶慢撚絲弦,把蘊藏著悲憤的樂聲送到神龕佛閣前,然而,金身菩薩無動於衷打著呵欠滿臉厭倦,嘻笑的羅漢一肚子輕薄邪念,兇狠的金剛橫眉怒眼。悽楚哀傷的歌聲,卻飛不進那冷漠無情的心坎。奏不盡的斷腸曲,唱不盡的長恨歌呀,撕碎了僑鄉兒女的心肝!

        到了十年動亂期間,亂世“英雄”在“砸爛一切”的樂曲聲中狂舞狂歡。可憐在飛天女蜷縮著身子躲在梁間不敢露面,只有在深更半夜才聽得見她們充滿冤屈的啜泣;天哪,為什麼把“封、資、修”的罪名,寫進我們每個姐妹的檔案?……

        噩夢終於煙消雲散。燦爛的陽光終於注滿了金碧輝煌的百柱大殿。飛天女也終於昭雪了沉冤,掙脫桎梏獲得了解放。她們抖掉滿身灰塵,拭淨滿面淚痕,在彩雲間笑意盈盈舞袖翩翩,盡情地歌吹彈唱,讚美祖國的錦繡前程,讚美僑鄉迷人的春天。

        當她們得知鍾愛南音的泉州人民,如今正在努力搶救與保護南音藝術瑰寶,繼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音樂文化,同心協力為泉州南音申報聯合國“人類口頭及非物質遺產代表作”,我怎不喜出望外,感奮萬端?!當她們看到元宵的花燈與團圓的明月交相輝映,一屆又一屆“中國泉州國際南音大會唱”在歷史文化名城隆重舉行,弦歌徹夜,盛況空前,她們也按捺不住緬懷激情,渴望投入南音盛會的踩街行列,盡情演唱一番,呵,玉簫聲動,牙板輕敲,琵琶聲聲,一闋典雅優美的南曲鄉音,飄蕩在相思樹下,刺桐花間……

        歷史不會忘記,是鐵骨錚錚的泉州人,保護了古城,保護了南音,保護了飛。是富於開拓精神的泉州人,執著地保護南音、發展南音、振興南音,讓泉州南音伴隨新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風帆,飛向世界……

        放聲歌唱吧,美麗的飛天!展翅高翔吧,靈慧的飛天!用彩雲和真善美的的音樂編織的翅膀,滿載橋鄉人民的憧憬和希望,飛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一生

宕子(湖北)

        她走得非常安靜,就連跟她同睡在一張床上的女兒,也沒有察覺她已經走了。

        昨天,她在自家堂屋門口的坪地上摔了一跤,也不是摔得很重,傷了腳。他的女兒來了,她弟弟也來了——到底是八十多歲的人摔著了,誰都不能不當一回事兒。據說,昨天晚上她還吃了一大碗稀飯。她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說自己命苦,老頭子死得早,“那件東西”還沒辦好,一遍遍地念叨“那件東西”……,她弟弟告訴她:“你蒲妹子去年給你辦好了。”

     “什麼?辦好了!”她驚喜萬分:“好,好……。”她心頭的巨石終於放下了。弟弟說:“姐姐,你既然好得快,家裏有事,明早我就回去了。”

        “那你肯定回不成,你看看還下雨不下?”

        “沒下,月光照著呢。”

        “有月光,那好,那好……”

        她自己選好這個日子死的。人人都這麼說。她又有了棺材,又有了好天氣,女兒來了,弟弟也來了,所以她去了。可是,她怎麼能想死就死呢?許是因為活得久了,對天地都看得透澈,所以通了神吧。

現在,她靜靜地躺在堂屋的神龕前。滿臉菊花一樣的皺紋平整了許多,成V字形的門牙大大咧咧地凸出來讓嘴唇和鼻子一起做了臉的脊樑,兩邊臉瘦得已不成臉了。堂屋裏陰森森的,神龕上放著木雕的祖先像,神秘而遙遠。現在,她也成了這神秘和的一部分。

        女兒坐在堂屋裏哀哀地哭,仿佛她從來就是一個教順女兒,從來就不會把母親趕出家門似的。那時,母親還年輕,能幹活,女兒的小孩一個個地生下來。母親背一個牽一個的,做活兒慢,女婿吼她是個沒用的東西,女兒一聲也不吭;待得小孩一個個長大一點兒,能幫手幹活了,母親已真的老了,就被攆了出去。

        她眼窩裏的淚水總似沒乾過。年輕時也生過幾個兒子,可惜都死了,唯有的一個女兒還嫌著她。女兒蓋房子,她把前夫留下的三間大瓦房拆了,磚、瓦、木料都給了女兒。房子建好了,小孩兒長大了,她成個沒用的東西,就被趕回來。

        活著的時候,她永遠穿著土灰的斜開扣子的土布衣服。永遠看不出衣服的本來顏色。褲子是大大的褲腰,用褲帶系起來的那種,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做的了,整個村子只有她才穿那種東西。現在她死了,黑衣、黑褲、黑鞋,全身上下新嶄嶄的,要是活著,她一定穿不上。這一身都是鄰居送的,要是她還沒死,她肯定捨不得穿。

        她沒埋怨過誰,只說自己命相不好,上面的門牙不該長成尖尖的形狀,象雞嘴,註定了要吃轂糠的。雖然生在小康之家,嫁了個富家卻敗落了。生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卻只剩下這麼一個女兒。後來,連丈夫都死了,只好再嫁,唉……,都是命。

        她唯一快樂的是跟別人說她的外甥女兒。那個大年初一,女婿給每個人拿一個糍粑當早餐,每人一個,卻沒有她的。她外甥女兒趕緊把自己的糍粑拿來:“外婆,我不要吃這麼多,我們一人吃一半。”有時飯煮多了一些,女婿罵她,外甥女兒就使勁吃,說自己餓,要吃那麼多,外婆沒有多煮飯。說到這裏總是滿臉慈愛的微笑。外甥女兒功課好,說長大要掙錢給她用。“等到她掙錢,我怕早就死羅。”她說得嘴巴“吧,吧”的響。外甥女兒是她的自豪,她的希望。去年外甥女兒考上中專,聽說不讓她去讀,要把錢留給弟弟讀書用。她把東家、西家給她的十元、二十元攢起來的錢都送給了外甥女兒,讓她去讀書。那錢是她留著買棺材的,她心心念念記掛的棺材沒買成,給了外甥女兒讀書了。她知道讀書好,外甥女兒就是她的希望。

        接下來的幾天,竟真的沒有下雨。她出葬的那一天,還出了太陽,這初冬的太陽把人從屋裏吸引到太陽底下。送殯的人很多,我看到她的外甥女兒,十八九歲的樣子,真是年輕,她的臉上有一種同齡的孩子臉上少見的東西,眼晴紅紅的,皺著眉頭,目光望向前方一直沒有說話,一直就是這個表情。